恶魔小说网提供虹影著综合其它鹤止步最新章节
恶魔小说网
恶魔小说网 武侠小说 言情小说 科幻小说 经典名著 乡村小说 历史小说 灵异小说 伦理小说 校园小说 官场小说 架空小说 穿越小说
小说排行榜 推理小说 都市小说 仙侠小说 竞技小说 网游小说 耽美小说 短篇文学 同人小说 玄幻小说 军事小说 重生小说 全本小说
好看的小说 我和赵姐 哲翼天使 夫妻那事 小城旧情 天香传奇 滛乱圈子 月栖宸宫 征服公公 召唤滛传 综合其它 总裁小说 热门小说
恶魔小说网 > 综合其它 > 鹤止步  作者:虹影 书号:39234  时间:2017/9/5  字数:10049 
上一章   我们时代的献身者    下一章 ( → )
这个塔楼,有点像二十世纪八十年代在香港维多利亚湾建成的中国银行大楼,把空间斩钉截铁打几个折,一个纯钢的青鹤,亭亭玉立。不同的是,这塔楼建在岛的正中央,四周是嶙峋的火山岩,冷凝的花岗岩浆,像地狱一样从来未曾风化。围着这岛的,却是蓝如丝绸的海水,一直铺展到地平线弯曲成圆弧的尽头。

  T-84特种机安稳地停在尖耸的塔顶平台,仿佛一头鹰落到树梢,也像鹰一样收起翅膀。

  用声速三倍的飞行,非常劳累。这个时代少数的忙人,只能用这种方式旅行,从北京飞到大西洋只用两个小时。忙人不得不体魄健壮,才能承受世界降在他们肩上的大任。这世界大部分人,百分之九十七的人口已经被联合国宣布为“闲人”不用工作,也不准再工作,随他们意愿逛悠,每月发津贴比原来壮劳力工资多一倍。执行这条联合国决议坚决的国家,国民生产总值马上以每年百分之二十递增,使原先犹犹豫豫的国家也赶快动这社会大手术。的确,经济社会学家早就指出了技术先进只需要百分之三的人干活,否则互相拖累。告诉“闲人”们,他们解放了,有福了,愿干什么就干什么去,条件是不能污染环境。这是一个充分发挥人的潜力的美好世界。

  扑翼机合拢了翅膀,引擎声渐渐降低,现在变得像个男低音歌手在化妆室里试嗓子。从塔顶升起的接口直接伸进机身,赶来参加这次会议的东亚代表,一个个紧一下领带,掸掸整洁的服装,走进接口,空姐托着盘递给每人一支长城牌克毒口香糖,这是航空公司为到下降岛的旅客特制的纪念品。

  “小姐,谢谢。”正提起黑皮包高个的北京男子微笑着说“不过拉慕尔病毒不是通过空气传染的。”

  空姐打着日本式的躬,英语也说得如他一样bbc:“先生说的当然对,这只是敝公司的一份敬意。”

  他将口香糖接了过来,想起这位此刻动作如木偶的空姐,一路上与他打趣时的活泼劲儿,自嘲似地摇了摇头:看来恐惧传染比病毒更快。

  接口电梯以每秒百米的速度下降,电梯门一打开,他们就看见一位身材笔直的高级军官恭候在门口

  早从电话上彼此认识,此人是紧急部队第三号人物蒙贝尔少将。

  “熊一如博士,”他敬了个礼“我奉命带你们参观联防基地,并讲解有关情况,会议将于两小时后举行。”

  他握了握少将的手。“谢了,谢了,”他说“基地情况我在线已经作过三维实景观察。”心里咕哝,这是什么时代了,还需要实地视察!这些军官永远无法忘记二十世纪末在军校学到的规范。“不知罗琳博士是否有空?”

  蒙贝尔少将说:“罗琳·古斯塔夫森博士在准备两个小时后开始的会议材料。”

  “你能否问问她,”他尽可能谦逊地说“能不能我们一起准备材料?”

  军官立正,打开对讲机。说了两句就递给他。罗琳像经常在屏幕上一样微笑。

  “一如,”她说“有失远——汉语是这么说吗?我的汉语越来越糟了。”

  “罗琳,我们最好立即谈谈。”他说。

  “噢,这么想念我?”罗琳说。

  他用余光溜了一下少将,少将识相地往远里站。他说:“就是。但我还有更重要的话说。”

  “总不至于向我求婚吧?”罗琳逗趣他。她是他们这一行有名的红魔美女,但也是身体力行的女权者——实际上所有的男女忙人,全拿婚姻当笑料,留给闲人结结离离。“四点钟开始的会,将审议你提的全部报告,决定是否开始启用中国发展出来的SS22抗体,这是全世界等待了多年的消息。”她缓了口气,说“你恐怕准备好了,而我还没有。我一向没有你的沉着劲,这你知道。”

  “恐怕我要马上告诉你的,比文件准备更重要。”他有点急了,声音突然提高。

  罗琳惊奇了。因为这个男人从不急,总是不慌不忙,而且对她从来温顺,温顺中带着一份礼貌。“那就请你马上来。”

  听见她同意了,他把话机递给少将,站立两三步远看着紧闭的电梯。少将一连串的是是是,然后恭敬地对他说:“熊博士,请,我带路。”

  他们穿过一条塔内的内部备用电梯,透过玻璃的墙,看得见这个塔像福柯近一个世纪前描写的“中央监视”塔,俯视着整个大环岛。下降岛被用来作为昔日麻疯病院式的病毒隔离区,是联合国大会变成超级权力机构后的第一项命令。二十世纪末的“多政府主义”对爱

  滋病毒过分手软造成病毒蔓延,三十年无法控制,反而多次地方变异造成药物失效。好不容易过了十年的后爱滋时代,享乐成的人类,又出了这个拉慕尔病毒,对这次传染病流行,国际强权政府来了个强硬手段:全世界的病人都送到这个位于大西洋中央的岛上总体隔离。

  岛上以前的房子,映入他的视野,大都像美国汽车旅馆式的模样,海滨一带特别多,很整齐,倒也不能说比旅游地更为拥挤。五百米高的中心塔,是唯一的高层建筑,四周是明确无误的隔离区:封锁壕,电网,监视哨,所有的房子轮辐状一排排对着中心塔,可以一览无余。而整个岛中间用电网高墙搁断,一边是男区,一边是女区。

  他想,这倒与电脑三维观察感觉不同,怎么那些鼓吹解放哲学的后结构主义者没有想到,他们为这个世界返回结构和秩序,提供了反论证?

  电梯停在一个装饰优雅的门厅,无土特殊培育的植物鲜花悠然地生长着,清香如野外草地。蒙贝尔少将把眼睛靠近门上一个孔,让安检系统检查视网膜,仅两秒钟就让开,让熊一如上前去受检查:必须查两个人的视膜图,门才能自动打开。少将敬了个礼,原地不动等门开。

  他一人跨过厚重的钢门,如同什么保安机构的总部,他明白这是必要的。这里的机密如果被偷被抢或被破坏,后果比任何地方受袭击更为严重。

  罗琳从办公桌后站起来,顺手摘下她的眼镜。她没有穿实验室的大褂,而是一身紫金的官员服,有点像他刚告别的空姐,不过干练而成

  他拥抱她,很想好好吻吻她,但罗琳侧过脸来让他贴了一下。

  “,”罗琳说“来下降岛。你是第一次来吧?”

  “是第一次。”

  “怎么样?”

  “像集中营。典型的集中营。历史资料上看到过。”

  罗琳向他手一摆,桌前左侧有一把舒服的皮椅。他坐了下来,把手提包放在脚跟,抬起眼看正微笑的罗琳,她耸耸肩,不想在这时刻讨论这个岛像什么的无聊问题。

  如何处理病毒控制的烈争论,把医学界分成争论的两大派,更把全世界的闲人分成两大示威阵营,吵得无止无休:左翼要求尊重人权,右翼要求安全第一。他们俩都太清楚对方的观点。罗琳被任命为下降岛监管区主任,当然不仅是由于她是病毒学专家。实际上熊一如在病毒学中的地位比她高。

  “好吧,让我们快点解放这集中营。”她幽默地绕回问题的关键,手却在摊文件的桌子上理理,双手相,做出一副公事公办的样子,而且腕表显在她与他之间。没过一分钟,她的耐心果然到头:“那么——有何贵干?”

  他皱皱眉,并不想掩饰。这些欧洲高级知识分子,汉语都说得不错,词汇量相当大,可惜在细腻的风格问题上,总会出错。他早就不再纠正此类错误,正像三十年前英语是全世界唯一通用语时,没人在乎你说得如何得体,只要能说就行。更何况他不想她说:“太谢谢你,我的汉语个人辅导员”在这会儿,他与她现在不存在这种或那种关系。

  “长话短说,”他稍稍顿了顿“今天会议,是要检讨中国组发展出来的疫苗,决定是否作全世界推广?”

  “是这样。我正在看你们昨天刚补充来的临对比数字。”

  “说服力不够?”

  罗琳犹豫了,她不想在会前就暴核心小组的立场。“很有趣。”连声音都在敷衍“不过病例不够,实验尚处于早期阶段”她抬起头看看他焦急的脸色,她无法对这个聪明的同行隐瞒“恐怕只能试用”

  “我赶过来想对你说的,就是我如何发现SS22抗体并开始早期培育的。”看到罗琳不耐烦的眼色,他举起两手“十分钟,就给我十分钟,你就会明白数字报告不能说明一切。”

  他身子坐直一点,条理清晰地讲起来,速度开始加快,不然这个女人会中止他,把他赶走。他明白核心小组的大部分国际专家不会认可他的报告,这个罗琳是领头的,今天必须说服她才行。

  “最早,我用了一个特殊办法培育抗体。”如同站在高台前,深一口气,跳下水终于冒出水面,他张开嘴狠狠地吐气。

  罗琳惊奇地瞧着他,她浅蓝的瞳仁清澈透明,瞪大时却显得深不可测,目光里有那种北欧的骄傲。

  三年前这个时候,这种像麻疯一样腐烂人外表脸相的可怕疾病,人们都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但是在医学界的注视之外,在民间,老百姓已经明白了底细,而且已经在用自己的方式处理。

  病毒感染最早必定出现在女人身体上,在小左右两侧部位,会各出现一点小红疹子。眼几乎无法看见,但女人自己心里十分明白,这个感部位的任何异物即刻就知晓。不久她们也发现只要一次“全过程”的,就能把病毒转移到男子身上,自己就干干净净摆了病毒。那些重新感染上的女人,却是与带病毒的男人又合了。简单地说,男人靠不能解病毒,一旦传染上,就是死症,而女人能做到,只要在病毒开始的最早一个月的红疹期做一次洗净。过了一个月,女人脸上开始出现脓疮,那时就无可掩藏,也就无可摆了。而在男人身上,潜伏期却长达三个月。

  很自然,这个秘密最早是“工作者”——女发现的,男人不太知道,良家妇女自然也不知道。由于潜伏期太长,而且世界范围人员来往频繁,病毒几乎在短时间内遍及全球。刚在后爱滋时代好好享受了一番自由的现代人,几乎已经忘记了保护套是什么玩意,各地卫生局大量赶制分发,却难以普及。

  一时全世界茫然不知所措,大家如惊弓之鸟,远远躲开异,尽量避免活动。男人怕主动的女人,女人恐惧所有的男人,而医院里住了急麻疯似的病人,医生头痛,对来采访的记者摆手,只能看着他们全身脓污秽不可闻,唯一的办法是尽量隔离,其实医学界已确定这是传染病,其他途径几乎不可能,隔离只是因为样子难看,气味巨臭,连护士,甚至殡葬师都不愿意靠近,殡仪馆要价极高。

  风声一传开,院马上门可罗雀,风女子要让男人信服她不是在有意“净化”自己,已经不可能。为怕遭到报复毒打,女人不再向男人抛媚眼,街上看不到女人感的任何服饰,颜色鲜一点也视为有嫌疑,长裙黑布料成为贞洁的标志,一时竟成时尚。强案从此销声匿迹,市容严谨,洒季节的阳光。

  很快,南欧一带出现了“倒贴”女人给男人钱,发生关系,但给钱几乎等于说明了自己有病毒要转移。所以,还得加上其他种种骗法,装纯真处女,装一见钟情,装难忍。总之,设计任何让男人上钩的办法,女人思夜想,绞费心机,这是一场智商较量。化掉病毒的女人有时骄傲地声称,真正高智商的女人是一言不发,净化后,从此再也不与男人做,以求生命安全。不过,对男人无爱,嫉妒一词倒是从女人身上失踪,少了是非和乐趣。

  “我拿自己作了抗体供应者。因为无法找到带病毒的男人。”他说。“你知道的,男人潜伏期病毒无法测定,而血中抗体数异常时,已经到潜伏晚期,血清已经病毒污染。”

  “什么!”罗琳惊叫起来,打断他“你自己是病毒携带者?”

  “当时我就明白,若初期病毒携带者自愿供血,让我们实验室培养,或许能有法分离出抗体。可是男病毒携带者没有任何症状,无法测出也就无法培养;女病毒携带者如果知道,在一个月潜伏期中就想尽办法保守秘密,只有这样,才能找到男人上。那么,唯一的可能就是自己来,如果我感染上,我的血清肯定能培养出抗体。”

  罗琳额头开始冒汗,身子依在坐椅上,有气无力。她可能怀疑他们之间的一段情是否也是预谋一部分。不过明显时间不对,他们那段情发生得较早,应当是在病毒开始传播前,两人几次各种锋不分上下,看出对方的欣赏和彼此的惑,上他们都是出类拔萃的角色。

  他笑笑,没时间解释个人间的事。

  他说,他当时所在的医药公司已经宣布破产,老板借此保住资产,当然不能再给他负责的实验室拨款,已有款只能维持几个月。他们对病毒的分子链已经做出尝试解读,眼看所有的工作都要停顿下来。哪怕他转到别的制药公司另起炉灶,缓不济急。所以就想,只能马上到足够血清立即开始,同时四处找资金。

  “所以,你拿自己牺牲?”罗琳的声音嘶哑。

  “也不尽然。我如果能在三个月内制造出疫苗,就能救自己,男人一般三个月潜伏期,我身体好,可能还长一些。我觉得这并非毫无可能——孤注一掷就是了。情况不允许我再等待。有了血清试样,急需的投资就会来。”

  “哦,用这种办法!”罗琳说,摇摇头,好像要摇掉这个可怕的冒险念头。

  “要做‘男’并不容易。我到各种网恋站去找可能的对象。有的女士寻偶广告,非常像急于‘洗净’的女带毒者,尤其是自夸巨富的女人。我没有时间,也没有兴趣慢慢搞网恋,直接要求先付款入账再见面。但是那些女人马上断了联系,猜想她们一是不放心我得了钱不做事,二是以为我是风化警察设圈套——当时安全部门的策略就是把病毒拦断在女人身上,因为只有女人知道自己在干什么。”

  他看看脸色苍白的罗琳,她手在桌上一敲,示意他继续:

  “几次‘寻偶’失败,我清楚这不可能成功。唯一的办法是赶到消息闭不会看英语或汉语消息的偏僻地方,在深山老林里,有些女人正在那种地方寻找一夜情,找活命的出路。具体过程我就不讲了,耽误时间。”

  罗琳用汉语说:“请讲,我在听。”她起身给他倒了一杯水。他喝了一大口,时间猛地站在他一边。他想起那时上穷碧落下黄泉地寻找对象。亏得公司还没有拍卖那架供总经理、董事或其他急事使用的折翼机,能够速度极快地在任何地点降落。在兴都库山中,在鄂尔温草原,在萨拉丁沙漠,他急如星火地找可能的女人。每到一地,他掩盖好飞机,穿最简单的不醒目的衣服,租辆车或租匹马,套当地衣服打扮完自己,赶快学上几句本地语言,就到集市或酒吧,寻找急不可耐的女人,那些带着巨款引无知的本地少年的外国女人。他如猫轻巧地嗅着鱼腥味,迈着稳健的步子向前:这样可保证自己被感染,而不会感染别人。

  想当然的道理?别讥讽地笑。为达到目的,在几天之内找了几次冒险,得到几笔经费,他必须虚假地与这些女人情意绵绵,女人看到有可能上手时会不顾一切,而他只有取到足够的钱才能肯定这真是个“有染女”而不是同样无知的寻芳客。

  三天下来,他却没有设想的那么幸运:他无法肯定成功地被感染了,而且再进行下去,他可能自己成了传染源。这要命的赌博,使他冒出一身冷汗。绝望之中,他决定进行最后一次。他将飞机上存放的地图一一摊开,目光落在太平洋环岛的一个小岛上,这是一个无法做旅游沙滩的渔村。在他选中的一系列地点中,这地方本被删去的。

  第四天上午,应该说是阳光最温暖热情洋溢之时,他到达渔村,假装成一个本地贫民,在泥滩捡取海水裹上来的废物。对所有走过的男女视而不见,专心极了。终于,他看到一个女人朝他走过来,一个东方女子,衣饰讲究不俗,挽着头发,身材人。

  她用英语跟他说话,他茫然不知所答,只是憨厚地笑,然后那女子用汉语,他更装糊涂。那女子脸也不那么紧张,绷成一个拳头的左手放开了,腕上戴着一只镶嵌宝石的镯子。

  他装痴呆不懂。汉语明显不是女子的第二语、第三语,而是母语,虽然带一点广东腔。女子蹲在他面前,一阵涌来,袭得她的衣裙和鞋的,她看着他,从他周身上下看,边看边说。语句怪怪的,仿佛说的是:“你真好在这儿,认识应该,哪边家在?”她站了起来,浓黑的一头长发披散下来,回头望村子的动作优雅。他庆幸这几的大晒太阳,已经将本来就泛黑的皮肤踱了一层褐色光泽,显得格外健康,他继续变得傻傻的,伸手去抚女子引人注目的手镯,他看出上面的宝石是真的。

  女子立即把镯子下送给他。他什么也不懂地拿着,抬起头朝女子快乐地笑,很近地看这个女子,她最多不过二十多岁,眼睛深邃,右鼻翼边有颗小黑痣,地道丽的南洋女子。

  他咕哝了几句“本地话”知道这时候的肢体语言比什么语言都有表现力。他的目光看着她脸上的痣,曲线优美的嘴,目光里腾起火焰。她显然也激动起来——相信找到了一个不知情的本地青年。

  他们走回旅馆时,是正午12点,旅馆很安静,白墙白栏杆衬得高大的葵叶棕姿态沉着,上面开着一串串的花茎,阳光转成一片白光,温度上升,如他们俩的身体的感觉。所有的人前戏都很短,生怕失掉了机会,男人无法支持长时间的起。但是这个南洋女子,似乎真的产生了感情,在淋浴时抚摸他的脸,喃喃地诉说着什么,然后牵着他的手出浴室,两人投入忘情的拥吻。

  糟糕,他想,这可能真是个寻找爱情的女人,如果他已经带毒,那就会殃及无辜。女子已经躺到上,妩媚地朝他微笑。他回到浴室拿来巾,慢地擦干身体,眼睛却不朝上望。他故意无助地站在那里,女子笑出声,叫他上前。她摸着他的身体,充柔情,突然从边一个提包里取出一大袋金光闪闪的首饰,要送给他。

  这下子他一直悬着的心搁稳,相信找对了人,可能这女子的确相当富裕,而且把一生积蓄全部拿出来救自己一命,可能连祖辈遗产都带来了,而他能给的帮助就是将这场易进行到底,女人爱恋的样子可能是习惯,她的房不大,红晕却比一般女人多些,皮肤有光泽如丝缎。

  他爬在她身上,亲吻着她,正想进入她,突然,她把他推开,靠着枕头抱着腿,哭了起来,一边用汉语说:“我不能做这事,我不能做这事。”

  他倒是第一次看到这样的生死关头朝后退的女人,他现在完全相信这是个带毒女,反而更加急切地要得到她,像一个兴大发的男人,他扑了上去,把女子按到在上,但是她用力推开他,非常用劲,他掉下了

  她再也不抬头看他,样子非常绝望。他看出来,这女子是认真的,是个良心发现的人,他无法再纠下去——他能体验这种利他情,毕竟他自己就是在以命相搏。

  他看着这局面,不知该说什么好,同时发现自己下面蔫了,失去了能力,不能讲道理。他穿上衣服,准备离开这房间,这个道义二难不是他能解决的,况且,他自己是不是已经带上病毒,还是个问号。他拧开门那一刹那,女子叫住他。

  他回过头来,女子把一大袋首饰都递给他。他没有去接,惊异地问:“为什么?”

  “有了这些东西,我怕我还会想坏主意,再用这些东西去勾一个男人。”

  看着那些闪亮的珠宝,他明白这是一笔相当大数目的钱,但是他还是犹豫,无功受禄,等于抢钱。

  “病一发作,这些钱财完全没用。”女子伤心地说。

  他需要这笔青天飞来的财富,他已经能想象经费已到,血清已备,工作就能展开,或许,对全世界的拉穆尔病人最重要的事,是他拿着这钱就走。

  他走过去,接住沉甸甸的袋子,靠近她,俯下身,用汉语说:“你叫什么名字?”

  “珍妮,”女子几乎没有思索地回答。“珍妮陈。”这个男人突然改成汉语,没有使她吓一跳,或许她已经在精神过分激动准备赴死的状态。

  他抚起女子的脸,她仍痛苦地闭着眼睛。他在她那颗痣上吻了一下,轻轻地说:“你这钱会有好用场,你也会得到好报。”

  他知道这最后半句是虚伪的,疫苗的培养要三个月,三个月内,他可能来得及救自己,有这个可能,但是这个女人却只有这一次机会,为什么不让可能与机会连接一下呢?于是,他把这个女人揽入怀里。

  “这么说,我们在处理一个道德问题?”罗琳尖刻地说。

  他想说,欧洲人的伦理学太学理化了,中国人的道义只是讲个怜悯,讲恻隐之心。

  “道德并不是供思考分析的。”他说。

  “但是你看,”罗琳按了一下按钮,墙的透明圆形的办公室几乎把全岛景全收眼底:“你看我们把这些已经病残的男女用电网隔开,不然他们会像野兽一样撕咬扭打。男人恨女人,因为女人是明知其事,有意传染给男人;女人恨男人,因为是男人传染给每个女人。”

  “不对,”他说“有意传染给男人的女人,已经清除,就不会发病落到此地。潜伏期内传染给女人的男人,不知其事,不知者无罪。”

  “瞧,”罗琳说“你自己开始分析善恶责任。仇恨是群体的热狂:这里的男人,恨所有的女人;这里的女人,恨所有的男人。连我们每天派出的治疗队,都必须男女分开,不然要被撕碎。”

  “不,我相信只有同情怜悯,才能拯救这世界,我决心来实践我的下半句誓言:在陈珍妮这样的人身上,疫苗应当起作用。”

  “你想找这个病人?”罗琳惑地问。“你相信好人不会得病?”

  “对了。这就是我百忙中先打扰你的目的。我怕在会议上你们这些专家否定我的疫苗,而在这里,我们会有一个成功的开始。”

  罗琳神情冷淡,但仅仅是一瞬间,她收起嘲讽的微笑,一声不响地按亮电脑。看来她被这个中国男人的决心所感动。她打上JennyChen的名字,屏幕上马上显出了有十个病人叫这名字。她摇摇头,招手让他走近,然后一个个打开这些人带照片的档案:

  “不是,”他摇摇头“不是,往下。”在第七张上他停住了,头发挽上,脸上有颗黑痣“好像是她。”虽然是登记照,也是一个娇好的面容。然后他读到档案:新加坡政府遣送,病历记录三个半月。“是她。”

  “要看近档案吗?”罗琳犹豫地说,毕竟,她看出来,他对这女子是有感情的。

  “我是医生。”他说。

  罗琳一按健,屏幕上出现一张长疮的脸,几乎遮住眼睛,眼睛眯成一条,头发剩下不多,还被剪得短短的。再按一个键,是全身赤的照片,已长疮,完全不象他曾经见到的美好体。他不知道这个女人是否已经完全无药可治,或许他培养的疫苗也已经无计可施。

  他千万里飞越大洋到这个集中营,是为了什么呢?来听那一套枯燥的数字分析?

  他说:“请今天的会议主席团同意我和这个病人同时进行治疗。毕竟,一切从体开始。”

  他猛地掉上衣,上袖子,松开一条绑带。上臂赫然出的,是反复感染的溃疡,现在绑带一撕,涌出无法阻止的脓血。罗琳一声不响,她已经料到这个东方男人会有这样的下场。

  (清)王椷《秋灯丛话》

  粤东某府,女多癞病,必与男子,移毒于男,女乃无患,俗谓三过癞。然女每羞为人所识,或亦有畏其毒而避者,多夜要诸野,不从则啖以金。

  有某姓女染此症,母令夜分怀金侯道左。天将曙,见一人来,询所往,曰:“双亲早没,孤苦无依,往货亲友,为糊口计。”女念身染恶疾,已罹天罚,复嫁祸于人,则造孽滋甚。告以故,出金赠之。其人不肯受,女曰:“我行将就木,无需此。君持去,尚可少佐衣食。毋过拒,拂我意。”其人感女诚,受之而去。

  女归,不以实告。未几,疾大发,肢体溃烂,臭气侵人。母怒其诳,且惧其染也,逐之门,乃行乞他郡。至某镇,有鬻胡麻油者,女过其门,觉馨香扑鼻,沁入肌髓,乞焉。众憎其秽,不顾而唾。一少年独怜而与之,女饮讫,五内顿觉清凉,痛楚少止。后女每来乞,辄挹与,不少吝。先是,有乌梢蛇浸毙油器中,难于售,遂尽以饮女。女饮之,疮结为痂,数痂落,肌肤完好如旧。盖油能败蛇毒,去风,女适相值,有天幸焉。

  方其踵门而乞也,睹少年,即昔日赠金人。屡陈诉,自惭形秽,辄中止。少年亦以女音容全非,莫能辨识。疾愈,托邻妪通意,少年趋视不谬,潸然曰:“昔承厚赠,得有今。尔乃流离至此,我心何忍?若非天去尔疾,竟觌面失之,永作负心人矣!”欷歔不自胜。旁观者啧啧,咸重女之义,而多少年之不负其德也。为之执伐,成夫焉。
上一章   鹤止步   下一章 ( → )
恶魔小说网提供虹影著综合其它鹤止步最新章节,如果您认为鹤止步不错,请把鹤止步最新章节加入书架,以方便以后阅读。虹影撰写的鹤止步最新章节免费在线阅读,鹤止步为虚构作品,请理性阅读勿模仿故事情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