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书号:44540 时间:2017/12/2 字数:252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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反正老天爷不会一边倒。这世道就像一杆秤，不会总摆不平；无论身内身外的事，都好比撂在这秤上。一头

下去，另一头就该翘起来。月光照完东窗，渐渐去照西窗；运气和霉气一样，在众人头上蹦来蹦去。

头太毒，便

来浓云疾雨；雨下得过狂，又招来一阵大风，直把云彩吹得一丝不见。就说眼下玻璃花把会硬截在估衣街口，人们干瞪眼、愣没辙的当口，忽然，一个三十来岁的汉子走进人圈，朝玻璃花作了长揖，说道：

　　"这位大爷，你老开心顺气。抬抬胳膊放他们几位过去就算了。"

　　敢出头管事，胆子就算好家伙，但他的话茬并不硬，不像个打算使横的人。玻璃花打量这汉子：中等个子，方面大耳，秤锤鼻子，眯

着小眼，脸颊上

拉拉净是疙瘩，还带点傻气。再瞧他身上那件崭新的蓝布大褂，甭猜，一准是个缺心眼的穷汉子，换上新衣专意来看会，碰到这场面，不知轻重地想当个和事佬。因此玻璃花更上了劲，撇嘴一笑，站起身，晃晃悠悠走到这人跟前：

　　"嘿，傻巴，哪位没提

子，把你

出来了？你也不找块不渗水的地，撒泡

照照自己。这是嘛地界，你敢扎一头！"

　　这话不错。眼前这种事躲还躲不开，竟还有人往里边掺和，可见此人多半是个大傻巴。他瞅玻璃花这架势，非但没有赶紧缩回去，偏偏腆着脸笑嘻嘻地说：

　　"今儿，大伙都图个吉利，多一事不如少一事，你老也少生气。

　　"看来，你小子倒

孝顺。告诉你，三爷向来肚子里没气，专会气人！"说着又瞟了飞来凤一眼，然后拿这傻巴找乐子，"头次咱爷俩见面，你拿嘛孝敬我？

下你这大褂，三爷正少个门帘。哎，要说你这辫子真不赖，就揪下它来送你三爷吧！"

　　傻巴头上盘着一条少见的

黑油亮的大辫子，好像码头绞盘上的大缆绳，若非

足血壮，决没有这样好的头发。不等他说话，玻璃花上手抓住，打着哈哈说：

　　"给你三爷还舍不得？"

　　说话一扯，竟没扯动。这傻巴就像一

铁柱子，辫子就像拴在铁柱上的

绳子一般。玻璃花本想吓唬他一下，叫他疼得嚷两声，开开心，只用了四成力，可这一下没扯动，立即把他的肝火逗起来。得势人的脾气是沾火就着的。他大叫一嗓子："我揪下你这狗尾巴！"这回使足了十成力，猛一扯。只听"啪"一响，四周的人不

抬手捂脸，不忍看这把辫子生扯下来的惨状。谁知道，这一下根本没扯动，由于用劲过大，反倒把玻璃花带过来了，踉踉跄跄几乎和这傻巴撞个

怀，傻巴忙用双手搀住他说："你老站好了！"那样子，就像晚辈给老辈叩头行礼那样。

　　人们止不住"哄"地一声笑了。玻璃花大怒，待他把傻巴的辫子挽上一道，要加劲狠扯时，忽觉得攥在手心的辫子哧溜一下没了，跟着眼前黑影一闪，哧——啪！好像一条皮鞭

在自己脸上。由左眼角到右嘴角，斜着一道，火辣辣地疼，他瞪眼一瞧，那傻巴倒背手站在他对面。大黑辫子已经松松绕肩一圈，辫梢搭在

前。玻璃花蒙了，不知这一下怎么挨的，但傻巴的小眼睛却

出吃惊目光，仿佛他自己也不知道这是怎么一档子事。

　　玻璃花不觉向飞来凤瞅一眼，那小娘儿们脸上竟显出几分神气。

　　"好你妈的，今天三爷算碰上对手啦！来，三爷非把你卸了不可！"玻璃花一边

去袍褂，一边吼，"三爷叫你爹从今天就绝后！"面对傻巴拉开动武的架势。

　　傻巴双手直摇，不愿意动打。

　　看热闹的人见要出事，胆小的赶紧溜走，胆大的也往后退。只有一些土

儿们站着不动，拍着手，念着歌，起哄架秧子：

　　打一套，闹一套，

　　陈家沟子娘娘庙，

　　小船给五百，

　　大船给一吊。

　　虽说混星子只讲使横逞凶，耍光

儿，不讲功夫，玻璃花却跟一位本领高强的师傅练过一年半载，但他凡事不经心，心浮气躁，半个咯叽会几下子，仅仅能对付一气。他见傻巴站在那里不肯出招，先下手为强，上去劈

就是一拳。这拳将要碰到傻巴，忽然一条黑蛇似的东西已到眼前。他脑子一闪，又是那条辫子！他赶忙收拳闪躲，辫梢闪电般在他眼珠上一扫，眼睛顿时睁不开了；紧接着"哧——啪！"前身重重挨了一下，好像钢条

的，劲力奇猛，他

口发闷，眼前一黑，脚底朝天摔在地上。四下登时一片喊叫，有的惊叫，有的呼好。

　　玻璃花的脑袋像拨

鼓那样摇两下，稍稍清醒就赶紧一个滚儿跳起来，却见傻巴照旧那样背手站着，长辫子仍然搭在

前，好像根本没动劲，但一双小眼烁烁放出光彩。这一下真可谓神差鬼使。玻璃花虽然给打得懵头转向，还没忘了瞅一眼飞来凤，飞来凤那里正笑

嗑瓜子儿，好像看猴戏一般。

　　玻璃花狂叫一声："三爷活腻啦！"回身

起朱漆凳子朝傻巴砸去。他用劲过猛，凳子斜出去，把鹤龄会的灯牌哗啦一声砸得粉碎，破玻璃

天飞。众人见事情闹大了，吓得呼喇散开，由于不知东西南北，反而挤在一起。有的土

儿们便往人群里扔砖头了。不知谁叫一嗓子："台上的点心管

呀！"一群土

儿就像猴子纷纷爬上台，抢点心包。玻璃花挤在人群里，左一脚，右一脚，踢打挤来挤去的人，他心疼刚才

下身的袍褂怀表给人

踩，又想揪住那傻巴拼命，但傻巴早已不见，台上的飞来凤也不知飞到哪儿去了。

　　一个头扣平顶小帽的矬混混儿挤上来，扯着脖子叫着：

　　"三爷！嘛事？哥儿们来了！"

　　"去你

的，死崔，早干嘛去啦！快给我揪住那傻巴！"

　　"傻巴？哪个傻巴？"

　　"他——辫子，揪住他辫子！"

　　这话奇了，在那年头哪个爷儿们脑袋后面没辫子，揪得过来吗？